每个坏孩子小时候都应该干过偷家里钱这样的事，我也不例外。那年我在家里的大立柜里偷拿了五十块钱，那时候来说，这应该也算是一笔巨款了，我在学校那个简陋的小卖部买了几毛钱的小零食，店老板翻箱倒柜好半天才找出能找开这张五十块的零钱。
我把找回的一大把毛毛票票的的零钱卷成卷儿随随便便地塞进口袋里，手里拿着小零食大摇大摆地走出小卖部，准备去投喂我的追随者们，继续享受众星捧月。
回去的路上，远远地看见我那小玩具抱着他的书包缩在楼道角落里。因为离上课时间还早，而教室钥匙掌握在我手里，我不开门同学们就想干嘛就干嘛，我一开门他们就得听我号令去教室里坐着背课文。
他们当然是希望我不要那么早开门的，因为乐得在校园里四散玩耍。但是我的这个小玩具通常都是没什么存在感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他更不会主动去跟任何人靠近，缩在角落跟哪里都格格不入的样子，大概心里是很期盼我快点开门好给他一个容身的地方。
果然，他一看到我过来了，开始整理他的书包，抬脚往教室那个方向挪。我几大步追上去截住他的路，跟个小痞子似的问他：“跑什么啊，看到我过来就跑？”
“没…”我已经习惯他那蚊子叫似得声音了，现在总比一开始三句话也换不来一生吭来得好。
其他人，甚至是老师跟他说话，都基本得不出回答的，但是我问话他必须得说话。也是被我打怕了，问话不说就掐大腿，掐哭了几次之后就有问必答了，我还威胁过他，听到我的问话必须及时回复，否则就得挨揍。
“看到我来得给我先打招呼再走听到没有？”
他赶紧点头，生怕点慢了我再打他。
说实话，我是真没见过有比他更怯懦的男孩了，内八字站着，畏畏缩缩的，人又长得瘦小，迎风退三尺的那种单薄，随便一个小丫头都比他壮实。
那天在楼道里跟他扯皮的有点久，给他定了一堆规矩，要求他一字不差地重复好几遍才放他走，及至我开了门，指挥同学们回教室坐好背课文，坐到我的座位上一摸口袋，发现我的零钱卷儿不见了。
那时候的四十九块多对我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回想我拿到这些钱后的所到之处我一路寻回去，来回找了很多遍，什么也没有。
一笔巨款到手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众星捧月、随意挥霍的感觉还没有享受到就成了泡影，一想起来我内心就火气腾腾的。
回到座位，一看到旁边的小玩具，想起刚才我也就跟他有过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于是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把他狠狠按在后排桌子上，后排桌子发出一声刺响，把桌子的主人吓的往后退出好远。
“我钱丢了，是你偷的吧？四十九块。”我居高临下瞪着他。
他的样子似乎是吓毁了，惊惶地摇头一叠声地否认：“没…没有，我不知道什么钱，我没有拿……”
我跟他说刚才就你一个人靠近过我，再没有别人跟我有接触，就算不是你拿的也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丢的。我揪着他的耳朵推他出去给我找，威胁他说上课前找不回来就给我赔。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也是理智地知道依他的性子他是不敢拿的，可是一笔巨款就那么没了，还死活找不到，坏脾气的我在感情上必须得有一个宣泄口，也是因为对他施暴习惯了，寻找的一路上都是对他踢踢打打推推搡搡，再加上各种凶言恶语。寻找的时候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也不敢大声哭，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路上每个角落，希望能找到我说的那些丢失的钱，自己好解脱。
自然是也没找到。一直到上课铃声快响了我才推搡着他回教室，因为钱的来源不好启齿，我不打算让马上就快来上课的老师知道这件事，就先闭了嘴，预备私下再好好料理这件事。
因为知道已经是找不回来了，我就赖他让他给我赔。放学后他抽抽搭搭地回家了，我在后面继续施压：“明天我就要看到我的钱，要不然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我就打死你听到没有！”
年少时的坏简直是蛮不讲理，小孩子并不都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天真无暇，有些孩子，就比如我这样的，就像是自小在纯良外表的身体里养着一只天真邪恶的凶兽。
我不知道他那天回去是怎样的情景，想来也是不会有多好的。反正我的情绪是坏的快好的也快，因为那天回家后我妈做了好吃的，饭桌上她还跟我爸抱怨说最近脑子不好使，记账总记错要好好补补之类，想来是完全不知道钱被偷了这件事的。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好吃好喝，还死皮赖脸地在饭后找我爸要零用钱。
第二天上课，他跟他爸爸一起来的，一个胡子拉碴的高大男人，跟他细小的身板完全不像。他一看到我走过去，就转身抱他爸爸的腰要往他爸爸怀里钻。
那男人抱着他走过来半蹲在我面前，笑眯眯地问我：“你是阳阳的班长是吧？是你的钱丢了是吗？我们家阳阳跟我说要陪你钱，不过我问了他说他没有偷拿你的钱，希望你不要怪他了。”
他像个考拉一样紧紧抱着他爸爸，脸埋在他爸爸脖颈上，都不回头看我一眼。
“谁知道呢，反正我丢钱的时候就他在旁边。”面对一个大人，做了坏事的我在那时候心里到底还是有一点怯场的。
“阳阳说他真的没有拿你的钱。是四十多块钱吧？也不少了，这么多钱丢了你爸妈肯定要说你，要不我去跟你爸妈说说吧。虽然不是我们拿的，但可能真的有一部分我们阳阳的原因，这个责任我来担。”也许是我本来就是做贼心虚，总感觉那男人虽然是很温和地说着话，但是气场很压迫人。
我是个欺软怕硬识时务的，并且这个事儿怎么可能敢让我爸妈知道，那不是自找死吗？于是我赶紧表态放弃指控：“好吧，既然他说他没拿，那肯定是我自己不小心吧，而且这事我跟我爸妈说过了，不用你跟他们说的。”
“阳阳，听到了吗？人家不有怪你了，不用担心，下来吧。”那男人颠了颠他的屁股，要放他下来，结果他偷眼看我一眼，仿佛我是洪水猛兽的妖怪一样立刻又埋回去了。
我那时候也是坏透了，哪里能知道自己平日里的行径给这孩子造成了多大的恐惧感，没有一丝愧疚不说，还自我感觉良好地觉得蛮有成就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