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宇昆
据说每个深刻的初恋，都有一样准备已久的纪念品。
地球熄灯一小时的时候，新来的政治老师给我们讲了她美好的初恋。黑暗中看不到她的模样，但却足以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她的幸福。很少有初恋最终真正步入婚姻殿堂的。她坐在前排的桌子上，津津乐道着你们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呢，然底下唏嘘一片。
想想明明是很幼稚的故事，但还是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回想了起来。
高二的时候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男生歪歪扭扭的字体在浅绿色的信纸上显得躁动不已。在无数的言情小说的印象之中，情节像蚕蛹脱茧一般地从纸张之中变成了现实生活，来得有些让人受宠若惊。写信的男孩是对面班级的体育委员，原来课间的时候也曾打过几次照面，但因为个头悬殊过大，只有抬头才能看清男生的面容，所以选择了平视的擦肩，看到的是男生胸口的硬朗线条和那两条可以盛住一潭清水的锁骨。印象中，红黑白相间的校服里面他总是会搭配一件黑色圆点的衬衫，这让皮肤呈略微小麦色的他显得更加动人。
所有的小说里男主角与女主角的相遇都会被大肆渲染成外星人巧遇地球人一般的不可思议，只不过这些感觉给人带来的只是无限的憧憬和对美好的距离感，真的离现实很远很远。但说到底，还是无法阻止每个身在青春期的女生的无限期望值，于是在收到情书后的每一次擦肩，脸红便像6月成熟的蔷薇一般在脸颊上忐忑地跳动，后来变成了每次打招呼的心跳不已。
学校举办科技节的时候，在展览厅第一次和他聊天。
“原来你喜欢吃水晶之恋！”他盯着我手上的大袋水晶之恋果冻发出了一声问好。
“还好吧，看到小卖部有卖没吃过的一种味道，所以就买了。”
他在我的脑海里一直不算是那种长相可人、千里挑一的，但却足以在某个角度一眼望去给人不同程度的惊喜，运动天才是我在看过他篮球赛全场MVP后想到的形容他的唯一词语。不是每个丑小鸭都会变成白天鹅，也不是每个灰姑娘都会把水晶鞋巧妙地落在王子那里，童话给了少女对王子的无限遐想，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美好也就逐渐伴着突高的胸围消失殆尽了。
之后，每天下午上学的时候都会在课桌里面收到一个水晶之恋果冻，基本上每天都是不同的口味。果冻的旁边都会有一张可爱的卡片，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字体配上卡片上少女时代都会喜欢的卡哇伊表情，但会让我开心地拿着卡片美好一个课间。
印象很深刻的日子，在收到第十一个水晶之恋草莓味果冻后，他课间来找我。当时死党捏着嗓子告诉我门口有帅哥找的时候，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便是在死党的左推右搡下迈出了教室门。这也是后来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收买了我的姐妹的缘故，他的一个眼神，死党们接着就都听话地跑回了教室。他说到天台去吧，这里太拥挤了。
我跟着他的步伐走上了天台，他的背影宽大，可以轻巧地帮我这种体格小巧的女生挡住一片刺眼的阳光。走上去之后，风有些大，他的衬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周五有篮球赛，可以来为我加油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啊……”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究竟是应该拒绝还是答应，两只小鹿在内心激烈地角逐，但最后还是回答了一句，“有时间会去的……”大概这样的回答让男生的心顿时像是被冷水泼了一般，语气有些冷。他随着我的步子一同回了教室，看到死党聚在一堆讨论些什么，然后冲着她们喊了一声——“搞什么嘛！”
大概这样的回答，会让很多男生一瞬间心如死灰吧。纯爱电影中女生拒绝男生的镜头不断地追求各种唯美，却忽略了其实对白的重要，假如要想回归现实一些，这样的对白或许可以勾起很多少男少女的往事吧。可是周五的那场篮球赛，我还是去了，也就是那场球赛，我开始用“运动天才”这个词语形容他。他的盖帽技术可以说是在年级里数一数二的，提前排练好的拉拉队在一旁尽情地挥舞着手中拖把一样的彩带，这个时候他一个三分后转身投给了我一个微笑。明明是很隐秘的位置，却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没有太敢表达出自己对他每一个帅气的转身和投篮的钦佩，所以在比赛结束后就转身离开，他紧接着就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来了。”他的汗珠在额头上晃动了几下掉落下来，慌忙之中我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嗯，很不错，运动天才欸！”递给他自己的水瓶，“喝一点吧，看你很渴的样子！”
自从球赛后，每天一个的水晶之恋变成了一天两个，有时候依旧会有惊喜的卡通贴纸和“天凉了，注意加衣”等温暖的问候。但实际上，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半个月。
在一起的时光，才发现真的像电影中所说的那样“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分手的那天，他送给了我最后一个香橙味道的水晶之恋。
其实从追求者变成男朋友的时间，所有的水晶之恋都被我藏在了家里床底下的大纸箱里，为了纪念这段美好的感情，所以没有吃掉一个。分开那天，哭着从床底下搬出那个箱子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满满的一箱子了。
我抱着箱子一个人去了小区旁边的公园，花了十元钱划船去了公园里面的人工湖中心。船桨拍打着水面，阳光窸窸窣窣地在水面上跳跃，船上的我一把将箱子沉进了湖水里。我坐在小船上看着满满一箱子的水晶之恋沉入水里，直到消失看不见，阳光烤得皮肤痒痒的，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一个没来得及沉下去的水晶之恋，但还是晚了。
最后还是留下了男生送给我的所有信件和卡片，歪歪扭扭的字体让我把这段记忆真正像那箱沉底的水晶之恋一样封锁了起来。之后他被父母安排去了加拿大，他离开的那天下午，我又意外地在课桌里面发现了一个水晶之恋。
没有附加的卡片，有可能是原先忘记带回家的，也有可能是今天他刚刚送过来的。总之有很多的可能性，也懒得去一一推测，我揭开果冻，一口吞了下去。
新出的口味，让我肯定是今天才送来的。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后来有问过自己究竟有没有难过过或是期待过，但发现众多的忙音后自己的答案依旧是个巨大问号，像沉入湖底的美好初恋，让人无法寻觅到什么残留。
曾一起轧过的马路，牵着手去路边的烧烤店吃铁板烧，陪伴着去厕所的美好时光，还是没能够留下些什么可以纪念的光芒。爱你是最美好的时光，就像期待每一本新出的言情小说的那种期待值，将这段水晶之恋的时光封锁，涂上黑夜里才会想起来的青绿色荧光。
或者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其实本来注定在对方的生命里是一个为期十五天的过客，只不过彼此为了预备这段时光做出了很多的憧憬和预想。既然事物会有到期的那一天，那么感情也会在保鲜膜里面腐化成菌，选择了封存，就要把过往一一安置好。
至于是左心室还是右心房，就需要下一份美好的纪念品告诉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