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楼外楼中 (2)
房中生了火,店中送来了一些干果作宵夜的食物,火盆旁明壶中的茶水嘶嘶叫,室中温暖如春。
三个人围炉而坐,已向老一辈的人请过安,这时可说是他们的天下了。
一面品茗,一面笑谈江湖事,武林见闻说之不尽。最后,小云将话拉上正题,他向安平说:“夏大哥,你击伤瘦灵官的剑法,快速绝伦,宛若电击霆轰,妙极了,这种剑法的渊源,大哥能说来听听么?”
安平呵呵一笑,说:“不瞒你说,这是我自已参悟的剑术,至今还没有完全领悟其中的奥妙呢。”
“夏大哥能创出如此神化的剑术,练剑的根基必定出奇地浑厚了,但不知令师是何门何派的高人俊彦?不会是贵店的四位师父吧?”
“愚兄确是由那四位师父授艺的。”安平避重就轻地答。
“大哥,你不老实?”小云笑道说。
“怎么见得?”安平也笑问。
“你不善于撒谎,神色间已有了破绽,再说,以常情论,青出于蓝固然不错,但蓝得不带本身的青色,便有点离谱了,四位保镖师父,不可能调教出你这条威镇江湖的神龙!瘦灵官在江湖上称雄四十余年,绿虹剑几乎不曾逢过敌手,被你一剑伤肋,他的狠招势如狂风暴雨,在你的寒影剑从容挥洒下,毫无用处。至于你行雷霆一击前所用的剑法,我也许知道。”
“你知道?”
小云神色一正,诚恳地说:“大哥,如果我能说出,你会不会告诉我实话呢?”
“云弟,愚兄不打算骗你。”
“说实话,你是不是感到家祖多次相试,用意值得怀疑,所以不想表明身份?”
安平略现迟疑,颔首道:“不错,愚兄总认为其中不无可疑。我与令祖素昧平生,峡江一晤事出突然,之后却一直在我附近窥伺,出没无常,不时在我危急时出面援手,用意何在,我百思莫解。令姐及令堂令祖慈本来隐居庐山,也跟踪前来。五湖浪于本来是我的朋友,他却为了令姐处处和我为难,却又不敢跟你们作对,是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呢?令堂是竹箫老前辈的爱女,而游龙剑客的父亲……这些事不说也罢。总之,有了逸风的教训,我感到很难分辨任何人的善意恶意是真是假,很难捉摸人心的变化。以逸风来说,凭心而论,她算得是个好姑娘,名列八大高手之一,侠义女英雄的声誉甚隆,但她却毁了我的店,明知错了,仍然要变本加厉的利用我,以实现她的阴谋,想起来便足以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云弟,你认为我的顾忌是不是多余的?交浅言深,请恕我直言表达己见。”
小云不住点头,笑道:“大哥的话,不无道理,但请放心,家祖是善意的……”
欧阳玮用一声大笑打断小云的话,笑道:“云哥,想不到你也这般婆婆妈妈,说话拐弯抹角。夏大哥不是外人,何不干脆地开门见山说个明白?”说完,转向安平道:“大哥,你的师父必定姓……”
话未完。安平举手一挥,一掌击灭丈外的明灯,另一手抓起火盆边的水壶,信手向明窗扔去,低喝道:“屏住呼吸,抄兵刃出房。”
“蓬”一声大震,明窗破了孔,窗框爆裂,锡水壶外飞,沸水飞溅。
安平跃至榻旁,抓起枕底的皮护腰和寒影剑,拉开另一扇明窗,飞跃而出。同一瞬间,破扇翁的叫声震耳:“好兔崽子,你走得了?留下!”
“嘭”一声大震,楼左的一扇窗框倒下,一个人影飞纵而出,身影轻灵已极,直趋廊下,手一扳拦干,飞出的身形突然一顿,折向下坠,一闪不见。
安平飞跃而来,大叫道:“屏住呼吸,小心迷烟。”
刚跃出窗追至廊下的破扇翁突然停下,双脚大乱,摇摇欲倒,一面叫:“夏哥儿,快追,小翠和小曼……嗯……”
话未完,人向外拦栽去。
安平原发现被水壶烫伤的人攀拦柱逃向二楼,本想追下,却听到这一面破扇翁大叫,便折来拦截。他已服下了九地人魔送给他的清神丹,不怕迷香所侵,见有人飞越拦于而逃,便出声示警奔到,本想追下,却发现破扇翁身躯有异,知道老江湖破扇翁着了道儿,顾不得追人,赶忙奔到一把抓住了破扇翁的右脚,向里猛带。
破扇翁上身撞着拦干,拦干“咔嚓嚓”一阵暴响,向下塌倒,如不是安平手快将他抓住,不掉下去粉身碎骨才怪。危机一发千钧,总算被安平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了。
走廊角人影出现,后楼的人已闻警出来了,首先是白影如电,一闪即没,有人降下二楼追贼去了。
第二个人影是严辉,老人家出现,白影早已不见,他向这儿奔来,急叫道:“甚么人?出声以免自误!”
声到人到,宛若电光一闪。安平放下昏迷的破扇翁,掏出两颗清神丹,高叫道:“辉老爷子,是我。这是专解迷香的药,今晚贼人大举入侵,所用的迷香十分可怕。小侄去追贼,请用茶水化开丹药救醒被迷昏的人。”
递过清神丹,他跃出拦干降下二楼的飞檐,居高临下四面察看。
罡风怒号,云沉月黑。看不见有人。二楼的客人有些已被响声惊醒,正在慌成一团大叫大嚷。
西南角的一栋小楼的瓦面,有人越瓦脊而过,居然被他发现了。
他一面系好皮护腰,一面佩上剑,飞跃而下,向西南角急追。
西北角不远处的瓦面上,有人一闪即没。
他心中暗懔,今晚贼人来了不少哩!来人轻功之佳,皆臻化境,高明已极,不像是蟠龙壁的爪牙。他一面提高警觉,一面转向西北角,追逐刚才的黑影,全力飞跃。
城中的房屋高低不同。在瓦面上追人乍起乍伏,稍一大意,便会将人追丢,经验不够,便很难估计对方欲走的方向,更难找到跃下黑暗小巷的人。他很少黑夜追踪人,但却有夜间遁走的经验,展开绝顶轻功狂追,居然被他在另一条街道的瓦面上,追上了前面飞逃的黑影。
黑影不知身后有人追踪,到了一条大街南面。街道宽有三丈,无法跃过。练轻功提纵术的人,如果在平地能一跃三丈那得花二十年以上的岁月苦练,还得有明师指点才行。但在瓦面纵跃,尤其是隔街跃过,因屋檐的结构不宜负重,纵跃时便在心中有所顾忌,可一跃三丈的人,在瓦上施展,最多可跃两丈多一点儿,隔街跃过,更得打两成折扣。黑影在瓦面上略一迟疑,便跃下街心,可知这人的轻功,仍难飞跃三丈外的街面。安平心中一动,他在对方脚下迟疑的刹那间,便猜出对方要过街,当机立断放弃扑上擒人的念头,决定跟踪贼人前往贼巢,摸清贼人的底。
楼外楼中,大乱未息。琴棋两侍女把住楼口,劝走上来察看的店伙计,不许上来打扰。
辉老和紫髯翁将人召集至外厅,没到的人有皓姑娘,彭姑娘小曼,欧阳姑娘小翠,小云小玮,如果加上昏迷了的破扇翁,有六个人着了道儿。
小云和小玮虽得到安平的警告,屏住呼吸防止迷香入侵。但已晚了些儿,仍然倒在房中。
侦察的结果,贼人侵入了三间客房,一是安平的一间,一是小曼、小翠的一间,另一是破扇翁的。贼人轻功高明,用针形刺器沾口水刺破绵纸沿窗框刺了十余处小孔,利用风力将迷香吹人室中,再撬窗入室掳人。
安平面对明窗,看出了破绽,追贼去了。
破扇翁是被安平用水壶击破窗框的响声所惊醒破窗追贼着了道儿。
两位姑娘的窗户被人撬开了,下落不明。
皓姑娘与侍女小棋同室,她是闻警外出的,是不是追贼去了,艰难料定,三个大姑娘都丢了,那还了得?急坏了几乎老一辈的人。贼人居然在这几位宇内闻名的名宿身旁弄鬼,可知事态的严重程度了。从下手的部位猜测,来人对楼中住房的安排相当熟悉。显然店伙有贼人的暗线,因为在琴棋两侍女被召来之前,店伙曾经上楼照顾茶水等物。
紫髯翁是个老江湖,立即分派人手,赶往城外拦截,一面通知城中的朋友代为留心。小曼失踪,小云急得暴跳如雷,他与小曼是表兄妹,感情深厚,虽是姑表之亲,但表兄妹却与同胞手足不下上下,焉能不急?欧阳玮更是焦急万分,乃姐小翠与他的感情更深厚,心中之焦急可想而知?两个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气虎虎地联袂扑奔城东宫的皂盖楼,楼北的一座大宅中,曾是蟠龙堡的爪牙落脚处。
贼人用来下手的迷香,连竹箫破扇两个老江湖,也弄不清属于何种性质的歹毒药物,只 有清神丹方可解救。破扇翁想起了九地人魔是对付迷香的老手,便自告奋去找九地人魔请教。小云和欧阳玮挟忿奔向城东南,飞越屋脊一阵紧走,越脊穿檐纵掠如飞。正飞越一座瓦面,急见五六丈外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一跃三丈正迎面而来。
小云向瓦面一伏,低叫道:“擒下这个夜行人来问问,也许可找出线索来。”
他两人发觉了对方,对方也发觉他们,居然不想回避,迎面飞掠而来。
欧阳玮年纪小,比小云冒失,不等小云现身,他突然窜起,左手一扬,诱来人出手封架,斜身切人,右手急劈来人的小腿,掠瓦挫身出招,奇快无比。
岂知来人早有防备,罩在外面的披风突然迎风鼓张,“蓬”一声闷响,罡风急旋,披风的袂尾击中了欧阳玮。
“哎……”小家伙惊叫一声,昏头转向滚出八尺外,几乎跌下瓦面。幸好是横滚的,如果向下滚,下跌下去才怪。
香风扑鼻,人影顿止。
小云一声低叱,抢出截住,防止对方追袭欧阳玮,一掌削出。
来人身材不高,但艺业了得,伸手急拨,斜身欺上另一手反击,戟指急取小云的期门穴。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在刹那间的接触中,便知遇上了敌手。小云不愿和对方拚招,削出的掌一吞一吐,招变“妙手擒龙”,反扣点期门穴的手。
两人在瓦面上展开抢攻,莫明其妙地动手相搏,彼此不知对方的身份,一言不发各展奇学周旋,棋逢敌手,双方的招式皆愈攻愈凶猛。
欧阳玮挺身站起,揉动着右肩胛骨被击处,仍感到头脑昏沉,肩胛骨麻木。他正在火头上,怎受得了?取出双龙神筒喝道:“云哥快退,我用双龙神筒要他的命。”
黑影突然撤招跃开,喝道:“且住,我有话说。”
喝声清脆,声如银铃,原来是个女人。小云也退在一旁,讶然问:“咦!你是谁!”
“双龙神筒是长青堡的暗器。你们是欧阳堡主的人?”女人反问。
“你还没表明身份呢。”小云说。
“我是紫云娘廖瑾,九岭山云窝谷……”
“哦!原来是徐夫人,多有得罪。”欧阳玮行礼说。
“你是……”
“我叫欧阳玮。”
“原来是欧阳少堡主,妾身正有事请教。”
“徐夫人有何见教?这样吧,请用候,晚辈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去找游龙剑客算账……”
“游龙剑客已经走了,走的是北上大道,入暮时分离城,这时恐怕巳远出四十里外了。一部份爪牙是乘船走的,夜间江湖险恶,可能在储潭下达碇。”
“哦!这么说来,今晚前来找岔的人,不是游龙剑客了。”小云失望地说。
如果不是游龙剑客所为,黑夜茫茫,毫无头绪,到何处去找线索,难怪他失望。
紫云娘一怔,说:“今晚有人找你们的岔?欧阳老堡主难道也在城中不成?”
“家祖投宿楼外楼,刚才有人前来闹事,用迷香捣鬼,晚辈以为是游龙剑客找岔,所以找他来了。”
“咦!他们难道也找你们不成?”紫云娘讶然叫。
“徐夫人意指何从?”
“东西两厂的人,他们午后方到,游龙剑客便是为此而走的,两厂的人要捉他归案呢。”
欧阳玮脸色大变,抽口冷气说:“糟!恐怕真是两厂的走狗们做的好事。我在九江和他们结了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