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一声,一只紫砂壶被用力摔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忘虚真人手指石室窗外远山天际,光火道:“惊鹤宗,他们竟举派乞降,是可忍、孰不可忍!诸位师弟,我要使用天雷!”
忘机应道:“对于这等叛逆,不诛不足以慑止群邪,如若听之任之,本门投敌之辈怕是会一个接着一个,到那时,只怕是杀不胜杀。”
忘机一语未了,旋即起身,上前一步道:“掌门师兄,此事当从速,还请掌门即刻下达命令。”
忘见真人亦应道:“愚弟赞成掌门师兄动用天雷。”
“不可!”
却是忘魔真人奋然阻止,他起身道:“万万不可,此乃绝大凶器,接二连三地使用怕是不祥。再者,本门天雷仅有三枚,先前已用去一枚,眼下再用,只怕日后捉襟见肘。”
忘机当即驳道:“若无杀一儆百的决心,再多的天雷又有何用?还不是脓包一个。我等既然手握杀器,便要让它见血,尤是眼下非常之时。”
忘魔真人正待反驳,不想忘虚真人自上位起身行近他二人,长叹一声,道:“莫要争了,都随我前往兵库。”
忘魔真人身子一软,瘫坐在交椅之上。
天雷乃世间绝大凶器,亦是铭剑派镇山神器,门中除掌门之外,无任何人有权动用此物,而即便是掌门决定动用天雷,前往兵库调用之时,亦须至少两位辅派真人陪同方可。
存放天雷的兵库有三,分别是位于北面后山的“玄武兵库”、位于西方山中的“白虎兵库”、以及位于南方山中的“朱雀兵库”。这三座兵库分别对应三枚天雷,位置皆极为隐秘,且设有强大禁制。莫说常人,便是人仙地仙修为之辈,亦难以窥得。眼下数位真人前往的兵库,位于登云山后山山底,便是三座兵库之中的“玄武兵库”。
三位真人在兵库守卫弟子的带领之下,穿过曲折的甬道,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密室。室内正中,石台之上,乃是一只数尺见方的铁盒,前方的石台之上,则有数行木质按钮,其上的文字乃分别是天干与地支以及五行。此刻,只须依照正确的顺次按下这些按钮,便能开启铁盒,取走天雷。
忘虚真人与忘机、忘见二位真人对望一眼,遂前行一步。
但闻一阵按键声,由天干地支和五行以及诸多符文组成的一串密文被正确地按下,继而室内一片死寂,须臾传来铁盒咔咔开启之声,忘机与忘见对望一眼,皆一同看向忘虚真人。
铁盒虽已开启,但忘虚真人却未有任何动作,似垂首凝视着什么。忘机真人提醒道:“掌门师兄?”
忘虚真人仍是僵止在原地未动,二人忽觉不对,乃上前察看。铁盒里,空空如也!
“怎的、天雷何在?!”忘见真人怔怔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难置一言。
他们眼下来到的这座兵库,当然不是上次取用天雷的那一座。此处天雷,已经不翼而飞!
密室之内,蓦地降下一片真正的死寂。望着空空的铁盒,忘虚真人仿佛泄了真气一般,一时颓然而立。许久,忘虚真人方道:“你等、去查!”
后山秘密石室,此处因设有天机算仪的首脑之器,是以乃全派之重心。诸如储藏天雷的秘密兵库等诸多要害部位,皆备有探查器与天机算仪遥相呼应,该处任何异动,天机算仪皆会发觉鸣警,而此处兵库从未有过任何鸣警的记录。门派于此处实行一日四查之制,乃是于一日里的子时、卯时、午时、酉时,看守弟子分别入室开箱核查一次,核查之时,至少须两名看守弟子在场。方才忘虚真人前往兵库之时,在此之前一个时辰,也便是卯时,兵库看守弟子方核查过一次,并无差池。也便是说,极有可能在方才那一个时辰之内,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天雷。
忘机真人不解道:“莫说凡夫,便是地仙,欲潜入不被发觉亦是不能。”
此时,忘机真人忙行至石壁之下,在石壁上安置着一只木箱,木箱壁上则有数个按钮,忘机真人在按钮上按了须臾,木箱旋即开启,自内中取出一只末端连着绳索的筒状物事。忘机真人随即手持那筒状物事,说道:“朱雀兵库,你等立即核查储藏的天雷,而后禀报于我!”
少时,此物另一端似传来回复:“回禀真人,朱雀兵库储藏的天雷完好无恙。”
忘机真人道了声“甚好”,继而将那物事放回木箱。
忘魔真人叹道:“不幸之万幸,乃是你等恰好去了一处事发之地,若是去了另一处存放完好的兵库,眼下我等手中已经没有天雷了。”
他此言一出,数位真人不由一阵后怕。
忘魔真人道:“若是流入邪魔外道手中,他们会将登云台炸到天上去!”
忘见真人道:“掌门师兄,眼下当先行疏散登云台的俗道之众。”
忘虚真人脸色一沉,道:“不要疏散登云台之众,这般只会让人知晓我等出了闪失,一切如常!”
忘机真人蓦一怔,忙道:“会否是天君所为?”
忘虚真人面色稍稍一变,随即道:“断不可能,天君乃天界与我仙宗之媒,断无理由行此乖僻之事。”
忘机真人道:“或是如天君那般修为之人。”
“如若是天仙的修为,则可避开我等一切禁制,如入无人之境。”忘魔真人道。
忘虚真人缓缓颔首,“此事重大,我自会禀与天君,如若真是天界生灵所为,那么事情已非我等所能应付。”
他记着原路循道而来,驻足于山腰的那间茅屋前,那绷带怪客,似乎便处此地。或者说,是风剑客兆蓬。他想自兆蓬之处打听一些关于辰氏一族的事情,他觉着,辰惜鹤的失踪多半便与她的家族有关。若果弄明白了她的家族,那找到她也便容易了。
茅屋前,一片冷落。门前一地落叶,似有数日无人打扫。他行礼禀道:“晚生唐悦松,前来拜见兆大侠!”
许久,无人回应。
“晚生唐悦松、前来拜见兆大侠。”他重复道。
还是无人回应。
他深吸一口,乃缓步上前,待轻轻叩门。不想轻轻一叩,竟将门给推开,原来门是虚掩。唐悦松眼前所见,只能用空空如也来形容。
“他走了!”唐悦松不由稍稍失望,又念及那鱼少阳,也不知他是如何与那兆蓬缠上。遂暗自一叹。心道:“这小厮,与家人失散还这般快活,流浪命……”
返回的途中,他又想及鱼初雪,更念及那浊山倾卿,不知他二人可是在一起,他朝东远望,怔了片刻,遂加快步子朝咫尺天涯居赶返而去。
行至居所左近,他特意前往登云台北坡,前日,他曾闻任清潇所述有关那天机图象之事,这天机图象,他已听闻不止一次了,前日与任清潇一番交谈,他心知按常理来说,那天机图象应不是那太阴星君画像,而是混在地窖当中的其他画作,可能已被焚毁。但直觉告诉他,太阴星君画像,才是真正的天机图象!亦不知为何。
少时已行至登云台北坡,他自怀中取出画卷,比照着景物,待来寻索画中之地。约莫寻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无法确定究竟是北坡何处,只知是在山道上。他怔怔看着太阴星君画像,不由出神。
不知为何,外面风大了起来,唐悦松生怕下雨淋湿了画卷,遂急急返回居所。
树欲静而风不止,唐悦松手忙脚乱地合上所有窗子,但还是有一个窗子被风吹破,凉风直灌厅堂,拾来木板,方将其堵上。
“好大的山风!”唐悦松为之一叹。
灯下,形影相吊之际,他不禁鼻子一酸,往日此时,早已是美人在侧。而眼下,那般回忆似乎已是久远的过去。屋中,她的余香犹在,可谓三日不绝。唐悦松四下找寻,但已难觅她的物事,唐悦松努力翻找她的衣物,但却难寻一件。末了,他失意的手蓦地一暖,在枕下,他茫然探摸的手终于如愿以偿——他拾起自枕下搜得的一件粉色抹胸,那最后相伴的一晚,他亲手解下,又拾在枕底。
他已记不清楚,那晚为何要将她的抹胸藏于枕下,他只记得,这抹胸确是他所藏。至于为何,或许当时有什么紧迫的原因吧!
一队巡山弟子谨慎地循着若有若无的山道探向山林深处,近日来,内外之敌同日而起,可谓咄咄逼人,仙宗已摇摇欲坠,门派上下一时人心惶惶。是以于近日又恢复了废止近百年的巡山制,所谓“巡山制”,乃铭剑派立派之初便遵行的一大惯例,便是平日里,掌门坐镇本部重心,而另举一人,统领门中精锐于云生山脉之中四处巡游,一为震慑居心叵测窥视仙宗宝地的外敌;二为安抚震慑云生山各大宗派,以消除各宗各派的不轨之心。然而,这种防卫惯例,已被废除了将近百年。据传,现任掌门望虚真人接任之初,便下令废止了这条规例。
满月之下,一大队巡山人马潜行于山间,观其装束,或道或俗。为首的二人,正是那忘魔忘机二位真人。待人马行至一道岔谷之际,队伍则分为二股,一股待朝东北方山路前行,另一股则待前往东南方的大路而去。长风劲吹,是以众人皆行得甚慢。
时值圆月初上,正当此时,那忘魔真人昂首望月,叹道:“今番月圆之时,你我兄弟却要分道扬镳,从此遥遥相隔有如参商。”
忘机真人仰首一笑,朗声道:“非也非也,他日江湖风云再起之日,便是我等痛饮之时。”
忘魔真人道:“好个江湖风云再起,好、我等就此别过,日后你我当勉力为之,共图仙宗大业!”
明月在天,一众人马分道扬镳,殊途而去。
而回望登云峰方向,那厢早已是月黑风高,煞气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