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田烆称这应龙号足以应付百万大军,九方降龙及轩辕继皆显得稍有吃惊,轩辕继手指适才田烆按键之处,问道:“你方才按下一些按钮,应是在开启这应龙号的神识吧?”
田烆颔首:“我正是在开启它的神识,大船内部置有算仪,我方才所为之事,便是在唤醒算仪,这算仪之中的有关战阵之事,平日里多处于休眠情形,而一旦唤醒它,天船将具有自动作战的能力和智慧。”
大船内部,钟声长鸣。驾驶舱内,屏帐之上,大片红点兀自闪烁。
九方降龙道:“原是让这天船自行战斗。”
“正是,不过适当的控制也必不可少。”田烆按下最后一个按钮,随即入座一张可仰躺的座椅之中,并戴上一顶头盔。
轩辕继道:“这是何故?”
游云子道:“此乃意轮,人若戴上它,其神识则与他物相连,进而掌控被连接的物事。此处田烆便是以此掌控整艘大船,算是以一人之力,对抗众敌。”
轩辕继又道:“大船不是可自行战斗么?”
游云子道:“虽说大船已颇具智慧,但却不可掉以轻心,此举一来可壮我方战力,二来亦可节制大船本身,防其失当。”
轩辕继闻之不禁颔首,“是了,这大船已具智慧,若不加以节制,兴许于我等不利。”
游云子道:“正是如此,但凡有智慧者,对其疏于掌控总归不妥。”
游云子话音方落,孰料悦浪子却不以为然道:“哼、这便是制器之术的死穴,愈往机巧之处演进,便越是危险。放任不管,便会反噬主人;而若加以约束,主人便又陷入其中,徒耗精神。任其机巧之事演进,则我等危矣,可欲管束之时,便又发觉非更机巧之事则无以制之。你这用以连接掌控的意轮,不又是一件精巧机器么?”
“眼下海盗来袭,岂是清谈之时!”
游云子手一挥,似不屑与之争辩。
九方降龙则问道:“不知大船武备如何?”
游云子道:“内中藏有飞具数百只,风弹千枚,机械甲士百多个。应付海盗,想必足矣。”
末了,游云子示意数名校尉下去安排众道友事宜,自己则坐镇驾驶舱,船长田烆则仰躺于座椅之中,他通过意轮连接整艘大船及所有武备,此刻早已是出神状态。
屏帐影像之上,大片红点愈显密集。
百里之外,大群飞具如蝗群般疾驰,这些飞具状似木马,每只木马之上皆乘着一至二人。如这般木马群,几遍布于四方空域,而它们待驰往之处,则缓缓行驶着一艘巨大的天船。
望着影像中被合围的巨大亮点,立于屏帐前的一人不禁以拳击掌,道了声“吃掉它!”
此人乃是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他名叫马艨,乃是个纵横东海多年的海盗头目。因其经年从事海上劫掠,且战力强悍,胜多败少,是以同其弟马艟一道被称作“双马”,东海之地的海商则闻双马色变。马氏兄弟早年便亦商亦盗地活跃于海上,近百年来,制器之术大兴,各国水师实力大为加强,海盗曾一度销声匿迹。然而近年海盗却有死灰复燃之势,而“双马”则是其中最大者,近来兴起的海盗较之以往海盗,其为祸更甚,以往海盗限于装备,往往不是各国水师的对手,而最近兴起的诸如“双马”这般海盗,其麾下船队甚至能与大国水师一较高下,如此情形,在以往简直不可想象。
马艨身侧一人上前一步,说道:“这东始派近来造了数艘天船,但道门终归便是道门,哪里知悉海战,观其航行便知其疏漏,如此大船,竟然孤舰航行,可见其生疏。”
马艨一笑,“钟先生,虽说如此,但我等还是不可轻敌,依照惯例,令鸦群先行蛰咬试探。待探出虚实,再以蜂群、狼群围而歼之。”
这被唤作“钟先生”者,名叫“钟固一”,乃双马麾下之谋士,本是东胜坊中一账房先生,双马曾于东胜坊门下任水路镖师,任职期间,马氏兄弟二人与钟账房甚为交好,约莫在天下第一坊中干了十数年,素有异志的马氏兄弟便劫船出海,钟固一素来看好此兄弟二人,加之与马氏弟兄颇为交好,遂追随双马而去。
原来,这马艨的海盗船队乃是由四大块所组成,分别乃是“蜂群”、“鸦群”、“狼群”以及本部大船——龙宫号。其中“蜂群”乃是由大量木马组成,这些木马皆为小型飞具,人乘坐其上,犹如骑马一般,这些木马的攻击力较弱,但数量却最多。“狼群”乃是由体量较大些的飞具所组成,这些飞具不但体量较大,携带武备亦多于蜂群木马。而“鸦群”则是一些专事侦察与干扰的飞具,这些飞具多备有玄感,亦备有诸多干扰之器,可扰乱敌之行动。
至于双马船队的本部,则是一艘名曰“龙宫号”的大船,龙宫号大船能行于天、驶于水面,亦能潜入水下。大船状若海贝,可载数千人,平日神出鬼没,难觅其踪。眼下,这龙宫号大船则潜行于海下,遥控指挥行于海上的众多飞具。
其实,这应龙号甫离海港,便为双马盯上,待确定这应龙号乃是一艘孤舰,遂着手围猎。
此刻,数架状似鱼鹰的飞具率先掠过应龙号附近空域,其中一只飞具朝应龙号发射了一枚状若箭矢的物事,数只飞具旋即掉头离去。那箭矢状的物事飞临应龙号上空旋即炸开,原是一枚炸弹,可这枚炸弹却既非风弹,又非炎弹,更非以破片造成杀伤的寻常炸弹,但见此物炸开之际,犹如凭空起惊雷,应龙号上方的空中,蓦地生出一团电光火球,极亮的光芒只维持了一瞬,待电光消散,一切如常。
此时,应龙号天船内所有人皆知海盗临近,适才鸣警之后,大船又以人声广而告之海盗逼近之事,数名领队之人也已将海盗来袭之事道与众人。是以眼下船上所有人乃是依照各自所属的域聚在一处,武功较高、善于战阵者则值守于几处要道,以防海盗潜入大船。
“咦?算仪竟找不到星图了。”
眼下琴妃羽正在算仪之上寻找古星图,正找寻之际,原本正待弹出的纸笺竟戛然而止,末了,静止须臾的纸卷又弹出一截,上书“隔绝”二字。
琴妃羽一见这二字,不禁皱眉:“怎的隔绝了?”
正当此刻,池无伤亦道:“不好,隔绝了!”
原来,此刻他正于算仪之上向三清道友发信求救,不想算仪与外界的连接竟然隔断了,他的信自然发不出去。
一个天机算仪,便是一个单独的小世界、小乾坤,极多的天机算仪相互连接成一体,便是一个大世界、大乾坤。小乾坤犹如江河,大乾坤则犹如大海。小乾坤无力解答的难题,交与大乾坤则往往能轻易解开,原因无他,便是“聚合”二字。单个的天机算仪虽已甚具智慧,但终归单薄,往往力不从心。汇聚众力的算仪聚落则要稳固许多,其智慧与能力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处于算仪聚落之中的单个算仪,若因故与聚落的连接中断,则称之为“隔绝”,因为与算仪聚落失去联系,则好比落单之人寻不到旁人,处于与世隔绝之境。
与此同时,聚在他处正使用算仪者亦纷纷察觉算仪隔绝之事。驾驶舱内,游云子见算仪的连接突然隔绝,不禁叹道:“海盗竟有此物?断不是寻常海盗!”
眼下非但算仪陷入隔绝之境,便是各人所携之传音,亦相互隔绝,无法联络。
成群结队的木马自四方空域冲杀而至,所以称这些飞具为“木马”,乃是因其状似木马,人驾驶此物,犹如驾驭马匹。木马上皆备有小炮,内中可弹射炸弹,这些木马在双马船队当中,又被称作“蜂群”,通常用以冲锋。
木马群之中最当先者已能依稀望见远方的大船,但见那只巨大的猎物,似正在缓缓移动,看上去甚是笨拙。大群木马呼啸而行,有的穿过云端,有的掠过海面,从不同方向扑向大船,一场群狼屠虎的大戏似将上演。
蓦地,龙宫号本部的屏帐之上竟生出大片亮点,从屏帐影像上看去,这甫生出的大片亮点乃是自左侧而来,但见这些光点正朝其中一片木马群快速移动。望着这片亮点,马艨及钟固一皆怔了怔,斜刺里突然杀出的一大团物事犹如当头棒喝,马艨忙拿起传音传令道:“我是龙宫,眼下有大群飞具自东而来,南面蜂群赶紧变换阵型,迎接东来之敌!”
自南朝北冲向大船的蜂群接到指令,旋即变换阵型,转而朝向东面而去。
此时,应龙号天船乃是自北而南行驶,四片蜂群自四面合围而来,适才自天船之中驶出百只飞具,这些飞具驶离天船便高飞迂回至东面蜂群后方。原来,这应龙号的计划,乃是以这群绕至海盗之后的飞具,与大船配合夹击这群自东面袭来的木马。
待距离大船最近的木马发出炸弹之际,与此同时,东面的蜂群背后,快速贴近的飞具亦发出了第一炮。
这些自应龙号中驶出的飞具,清一色皆无人驾驶之飞具,操纵它们的,乃是各自体内的天机算仪,以及应龙号中的主天机算仪。与之相较,海盗的飞具,多是有人驾驶的飞具。
渐次密集的炸弹落在应龙号船身之上,船身西侧,炸弹几乎遍地开花,不过,这等威力的攻击,对于应龙号天船而言,与蚊虫叮咬无异,应龙号船身之上有着厚厚的一层钢板,木马再多,发出的炸弹再密集,也奈何不得这备有厚重装甲的大船。
纵是如此,密集的炸弹造成的冲击震荡,还是给大船内的众人带来不少麻烦,值守于通往甲板的走道上的一名真武派门人,因所处位置与船身外壳较近,是以连番被震跌倒,只觉头晕目眩。第二域道友聚集的大厅之中,轩辕继于堂下一角打坐入静,不间断的巨响及震荡似都与他无碍。广玄小心翼翼地护住混元等精密仪器,生怕有失。琴妃羽惊惶于外面的动静,但见她正与师姐蔺爱艾抱在一起。唐悦松守在她们身侧,他不禁暗忖,这蔺爱艾委实精于占算,才一日时辰,她所言便已应验,果然此行会有凶事,而且正是如她先前所言之战争、破坏之事。
念及很久以前,自己能未卜先知的时候,所思所念之事,乃是直接显现于眼前的,类似于今日的影像。令人兴奋的是,便在不久之前,这种未卜先知的异能初有恢复之势,三个月前,他曾于出体之际见得一处异境,元神处于其间,可知事物来龙以及现状,可知过去之事,可知他方之事,但不可知未来之事。元神不处其间,则无有此异能。而且,从那日至今,历经数月,他还发现一事,便是——每逢丙午丁未之日,待元神出体,方可见得此处异境,它便位于顶门附近,元神自顶门而出,须臾可至。
虽说只要发念,且无法障之际,元神至何处都是“须臾可至”,应该说在灵体世界当中,世俗中的距离是不存在的。但许多灵体沾染尘世久矣,即便出离,仍未摆脱尘世旧念,这些深种神识之中的念头便幻化为一幕幕连续的景象,好比元神出体,出得顶门,眼见前方一条大路,其实并非真有什么“大路”,而是念头幻化成的象。
所见者,即我心。
便是如此。
除去丙午丁未之日,其他时候皆不见此处。因为有着诸多限制,是以这般异能还远不能算作未卜先知。虽说如此,可毕竟有此一变,也算聊胜于无。
此刻,但见那高飏猛挥大剑,忿忿道:“一干小儿在外头撒野,我等却蜗于此间,无志气!”
“这厢习武之人多矣,难不成还怕了他们?”高飏起身来回踱了数步又道。
广玄道:“血肉之躯岂能与杀器相搏?高兄弟稍安勿躁,这大船乃国之利器,区区海盗只可逞凶一时,久必退散。”
眼下这大厅之中,除去轩辕继,打坐入静之人便只有若风了。池无伤怕打扰到她,遂离她稍稍远些,他见假面正自怀中取出一只竹笛,缓缓吹奏。此刻,不单池无伤,堂下其他人亦闻得一丝悠扬笛声,较寻常笛声不同,眼下众人所闻之笛声,乃是似有似无、亦真亦幻之音,明明听见了,却总觉不大真实,而且这笛声并不只是萦绕于耳际,待闻得它时,只觉似曾相识,仿若心底微澜。
待假面吹奏片刻,众人无不沉浸其间,不知不觉,船外的剧烈动静已然消逝于无形。
池无伤虽大有出神之感,但心识尚清,不由问道:“假面前辈,这笛声怎的如此?”
假面道:“常年吹奏,练出的雕虫小技。”
因假面的笛声,船外的厮杀仿佛远去,而事实上厮杀并未远去,只是船内之人沉浸于幻听感觉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