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广玄一叹,旋即起身吩咐蔺爱艾前往告知船长及接引使。此时,左近之人亦发觉这厢情形,不少人纷纷聚拢过来。唐悦松望着伏在甲板上的空同兼尸身,不由心中一震,虽有甚多原因可能导致这般毫无征兆地突然殒命,但近百年来,确有一事已愈演愈烈,并引起修真界的关注,便是失魂者。
失魂者!
唐悦松亦知此事,可他却未料及,这失魂之事竟发生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而且还是发生在三清盟威道的修真者当中。
正当此时,蔺爱艾已同船长和接引使前来,田烆依次询问广玄及周遭数人,那游云子则专事察看空同兼尸身的情形。
待田烆问及唐悦松之际,唐悦松当即表示自己毫不知情,只是恰巧处于一旁。与之同时,游云子似已察看完毕,但见他起身说道:“是失魂者。”
广玄不禁皱眉道:“失魂者?这失魂者究竟是何缘故?竟举我等四域之众皆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父!”
“怎的如此?!”
那蒙铮与古昊然当即央求道:“前辈救救我们师父吧!”
游云子摇头道:“并非本道不愿相救,而是已无救了。”
古昊然大声道:“前辈是高道,怎的无救?”
游云子叹道:“本道可不是高道。”
蒙铮亦道:“前辈怎可见死不救?”
见他二人情绪激愤,田烆遂上前道:“你等勿要多言,应龙号将至蓬丘,岛上有仙家,待至仙岛,我等自会将你等师尊交与仙人察看。”
此时,远方的海上,已然冒出陆地状事物,放眼望去,便似一张白纸上轻描着的一道浅痕。唐悦松望着那道浅痕喃喃说道:“那便是蓬莱岛么?”
“是啊,那便是蓬莱,乃是海外三神山当中离神州大陆最近的一座,相传岛上有四座仙人的城池。”
广玄遥望远处岛屿,自顾自地叹道。
稍后,但见田烆对蒙铮、古昊然二人嘱道:“将至蓬丘,妥善安置你等师父的躯壳,待岛上仙人出手,兴许还有救。”
二人重重点头。
与之同时,船身各处皆可闻得人声,那声音一遍遍地重复,乃是在说“将至蓬丘,诸位道友可准备下船。”
蓬莱号、应龙号两艘天船始终以鱼贯方式列队而行,其中蓬莱号在前,应龙号在后,蓬莱号飞得低些,应龙号飞得高些。如此列队,乃是为了应付海盗侵袭。
片刻之后,待两艘大船距蓬丘岛更近了些,随即悬停于此。应龙号大船上的道友纷纷乘坐小型飞具驶离船身,前往蓬丘岛,轩辕继一行四人则乘坐毕方号驶离。
唐悦松稍稍探出窗口,放眼四望,几为同色的海天之间,数架飞具犹如雁阵般齐飞,待至蓬丘岛上空,唐悦松俯瞰下方,但见那蓬丘岛形状大体呈圆形,地形乃是中高周低,岛的四周有四座城池,岛中央则是一座雄伟的高山。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这蓬丘岛的西南一隅竟较岛上其他地方大为不同,但见那厢楼宇建筑甚是密集,而且皆是极为高耸的大厦,但凡见者,无不为之一叹。
众道友乘坐的飞具受地面指引,皆飞往蓬丘岛东南的一处开阔平地之上,那厢正是岛上停放飞具之处。
待众人下得地面,接引使旋即交待安置事宜,以及岛上的诸多规矩。原来,这蓬丘岛位于神州大陆东北方的海中,岛上分作五块区域,分别是位于乾位的鲲城,艮位的仙羽城,巽位的蓬莱派,以及坤位的伐楼那城,岛中央则是祭山,乃是公地。其中,鲲城的居民多是来自神州的修真者,仙羽城的居民则以来自海东之地的羽陆修真者为主,而伐楼那城则是恒州修真者的聚居之地。蓬莱派则居于蓬丘东南,与其他三座城池不同,蓬莱派乃是属于凡尘之地,并非海外仙家福地,它与寻常的修仙门派并无多少不同,只是地处这蓬丘岛上罢了,正因如此,这蓬莱派亦是离仙界最近的尘世处所。
而其他三座城池则是仙人的洞天福地,此番出海寻仙的修真者的主要目的地,便是诸如此类的处所。在四座城池当中,蓬莱派方圆最小,仅殿宇楼堂数间,人数亦少得可怜,举派竟只有九人。如此情形,自然无法满足数十名求仙者的住宿,是以接引使及前来迎接的蓬莱派掌门沧汤子皆告知众人:蓬丘西南隅的伐楼那城乃是求宿的去处。
为何独独推荐伐楼那城?原来,这蓬丘岛上的三座城池各有规例,以神州修真者为主的鲲城多半不会接受如此众多的外来者,能否在羽陆修真者聚居的仙羽城入住,亦得看运气。唯独伐楼那城甚为开敞,乃是来者不拒,据说此地竟容有数十万人!
这伐楼那城位于蓬莱派西面数十里之处,乃是蓬丘岛西南端。因岛上禁飞,是以由此前往那厢,可徒步前往,亦可乘坐“九地车”前往。
接引使游云子及蓬莱掌门沧汤子与众人便说边行,须臾便已行至“九地车”入口之处。此处乃是一个朝地下延伸的开口,众人顺着阶梯往下而行,这座地下通道上方的墙壁之中置有甚多形状少见的灯具,这些灯具的明亮程度较之唐悦松以往所见要亮得多。拐了两道弯之后,来到一列长车之前,眼前长车长约数丈,宽约莫一丈,通体银色,形似一只巨大的一端尖细的长盒子。
沧汤子手指那长车道:“这便是九地车,诸位道友可乘坐此物前往伐楼那城。”
唐悦松注意到,这长车乃是置于地面上一段长长的铁条之上,铁条甚长,不见尽头,亦不知何物。正好奇之际,但见高飏问道:“这地上的铁条乃是何物?”
同行众人亦对此不甚明了,不禁一齐望向沧汤子及游云子。
沧汤子道:“此乃路轨,乃是承载九地车,以便其行驶之物。”
同行的悦浪子甚为不屑,道:“奇技淫巧,于修道何益?”
沧汤子笑道:“此乃仙家物事,悦浪子道兄还是莫随意置喙为妥。”
悦浪子道:“本道便是不信,仙家便是这副德行?如此之近的路程,竟还乘车,如此骄奢,还怎的修道?”
“本道断不乘坐这‘九地车’,你等愿乘坐,那乘坐便是了,那伐楼那城不是在西面么,本道步行前往便是!”
说罢,拂袖走上阶梯,出得地道。因悦浪子乃是第四域的领队人物,是以第四域的数名年轻修真者相互对望一番亦追随悦浪子而去。正当此刻,不想轩辕继亦道:“无伤、悦松,我等也步行前往。”
池无伤四顾周遭,低声道:“师父……”
轩辕继手一挥,道:“还愣在此地作甚,还不随为师上去?”
池唐二人相互使个眼色,只得随着轩辕继。
轩辕继遂拱手对众人说道:“诸位道友,为修行计,我们待步行前往,告辞。”
说罢,便朝阶梯上走去,池唐二人及若风旋即随他而去。
“有病。”广玄不屑地道了声。
琴妃羽见轩辕继一行远去,不禁低声道:“师父,唐哥哥他们待步行过去,那我们……”
她可谓撞上风口浪尖,广玄正色道:“所谓修行,便是修心,心无定式,若一味讲求形制,岂非落了下乘?徒步是修行,乘车便不是修行了么?妃羽,为师平日里怎的教你的?”
琴妃羽努嘴道:“弟子知错了。”
众人正尴尬之际,沧汤子遂朗声道:“诸位道友,上车吧。”
一行十人沿着海边道路朝西而去,为首的自然便是悦浪子和轩辕继,此二人乃是三清盟威道中出了名的特立独行之辈,此番同行,可谓相称。
众年轻后辈则随行其后,自然不少年轻道友暗自抱怨这般舍近求远之举,随在最后的池唐、若风三人亦不例外。
池无伤双臂抱头,叹道:“修行修行,不休怎行?”
若风闻之,不禁淡淡一笑。
唐悦松道:“想必师父让我等行路也有他的苦衷。”
池无伤闻言,眨了眨眼,望着他道:“唐师弟,师父离我等甚远,不必如此吧……”
唐悦松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此意。换做我,也不大愿意被关在那个大盒子里,而后穿过幽暗的地道。”
池无伤笑道:“嘿嘿,你原是在贬师父。”
唐悦松笑而不语。
不出小半个时辰,众人已行至一座大城近郊,但见此地建筑密集,楼宇高耸,委实奇异。
悦浪子驻足道:“此地应是伐楼那城,我等还是留心些为好。”
轩辕继上前一步,遥望那厢高耸而密集的楼宇叹道:“好一座大城,物象竟如此炽盛,难道海外仙家都住这等地方?”
便在众人身侧之地,立着一块示牌,上面写着些文字。唐悦松放眼望去,可他只认得其中四个字——伐楼那城。
其余皆是些弯弯曲曲的奇怪文字,还有一些像图画一般的文字,众人当中几无人看得懂。池无伤走近看了看,挠头道:“好像是恒州和羽陆的文字,意思都是‘伐楼那城’。”
他们来到城里,行走于街道之上,竟仿佛置身峡谷之中,街道两旁尽是高耸入云的大厦,大街上除了众多的行人,还穿行着一种快速奔走的车具,这些车具大多四轮,有的状若长盒,有的状若乌龟、甲虫。而城中居民的服饰同神州大陆亦有较大差别,大而观之,显得甚为丰富驳杂,正因如此,是以悦浪子轩辕继一行并不显得格外迥异。
轩辕继同悦浪子在道路一旁合计了一下,遂待联络乘坐九地车前来此地的另一路道友,想必他们早已到了。轩辕继取出传音摁了几下,似已联络上那厢某人,轩辕继道:“假面兄,我是轩辕继,你们眼下身处何地?”
少时,但见轩辕继收起传音,朝众人走来。只见他走近道:“第七大道,一百六十五号,白石大厦。”
“第七大道?此处怎的前往?”
“眼下我等所处何地?”
轩辕继道:“我也不知,还是打听一下吧。”
此刻,恰巧一人自唐悦松身侧行过,唐悦松忙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兄台,第七大道怎的前往?”
那人看着唐悦松,似稍显吃惊,他稍稍侧首看了看唐悦松,似未听明白,唐悦松于是又放慢说道:“敢问兄台,第七大道怎的前往?”
那人这回听明白了,但见他操着一口勉强能让唐悦松听得懂的生硬神州话道:“此处、便是、第七、大道。”
唐悦松抱拳道:“谢了!”
唐悦松转身却见轩辕继给他使个眼色,示意他问得详细些,唐悦松赶忙又追至那人,颇具歉意问道:“烦扰这位兄台了,敢问这第七大道的白石大厦在何处?”
那人手指北面,道:“沿着、这条道、朝北走,你们会看见一、幢、白色的、大楼,那便是了。”
唐悦松旋即道谢。
众人又连问数个行人,总算稍稍弄明白了些。
原来,此地的道路命名自有一套规则,乃是所有道路皆以序数命名,譬如南北走向的道路便是“第一大道”、“第二大道”、“第三大道”等等,东西向的道路则是 “第一大街”、“第二大街”、“第三大街”等等。伐楼那城西南两面临海,纵向的大道及横向的大街都是愈近海数目愈小。
如此简洁甚至近乎冰冷僵硬的命名法则,似乎令来自神州大陆的一众道友颇为不快。悦浪子对此甚是鄙夷,他轻哼一声,道:“还道仙家处所有何优胜,岂料竟如此粗陋无文,本道委实大失所望。”
轩辕继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众人快些赶往白石大厦。